“……今天问过师兄,他告诉我:天去地者,九万里有余,可比长安远得多啦”
“这九万之数也不一定,从未听说有人从天上来,又是如何量的脚程……哎,要轻点,甘草这部分也可入药。”
说着话的两名女童穿行在繁盛的草木之间,有些植株的花簇甚而垂垂挂在头顶,高一人有余,女童身形未长,身上的玄墨色衣饰几乎没于其中。
时不时顿下脚步,俯身择出药草,两人皆背着岐黄篓,想是修习神农之术的杏林弟子。
这年纪的孩子玩心正重,方才细说天地之距的女童踮着脚原地转了个小圈,衣角碰落未晞的晨露,“混沌未开,本无天地之分。
盘古开天之后,阳清为天,阴浊为地,盘古于其中,万八千岁,日长一丈——这就是九万里啦。”
她伸手比了比,又把药草放入篓中,声音因思绪飞远而变得极轻,“开天之后,盘古力竭而死,身化万物,方有日月河山。
也不知道我们万花谷,是由何处而化……”
两人沿小径往落星湖行去,已准备归去了,余有一两句对话滚落叶尖。
“……都是神异之说……”
“……不过师兄这些书里记的事儿倒也怪有意思的,下次借来看。”
“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呢……”
……
那是匿于秦岭崇山之中的一处深谷。
隆冬,大雪封山数日,初晴。
谷中依旧温暖如春,循云锦之台旁缠绕的流云而下,便可俯瞰落星湖与其周四时不谢的繁密花海。
旧传“万花晴昼海,南疆五毒潭。”
所述便是此地。
往溯开元天宝之间,万花谷是江湖上第一风雅之地。
然而揽星潭心的拟星台之上,窥算天机的黄道仪静默转动,日影寸长复寸短,时逐飞光而去。
时唐元和八年,岁至癸巳。
——距天下兵燹,万花封谷,已数十载。
盛名本就是一时,皆作风流云散,桃源仙境,避不过风雨,同样也难挽留人间白头。
花海尽处的生死树下,有人趺坐终日,此时吐出了胸臆中最后一口气息。
谷外积雪在青石壁上融作泉流,潺潺而过,恍惚间他溯流而下,至揽星潭,遥遥看到静默而立的天机阁。
有光与影转过,他心念微动,竟如胁生双翼,纵身循其而上,停在黄道仪边。
日光缓缓转过一格又过一格,他看着,浑然忘却物我。
有玉磬之声自三星望月传来,三声长,一声短,再两声长,回荡于谷中。
此为丧音,有谷中二代弘道弟子殁。
他滞于原地,那玉磬撞入耳中,如鸣洪钟大吕,使人神魂激荡,空间、时间,恍惚都被敲碎不复存在了——是了,他已经死了。
这是大唐年间诸般物事留于他神魂之中的最后一点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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